武府。
武夫人眉头微蹙，盯着手中的一叠锦书。
一旁站着圆脸的徐妈妈，一下下地打着扇子，试探道：“纳采[2]的人如此多，夫人还担心啥？”
武夫人抬头望了徐妈妈一眼，叹了口气：“养儿一百岁，常忧九十九。哪有当妈的不忧心的呢？”
徐妈妈温言道：“五姐儿到了嫁人的年纪了，夫人了却心中一件大事。五姐儿和夫人的福分还在后头！”
武夫人有些出神：“福分？女子的福分，就在这嫁人上。若是寻得好夫婿，便是安稳一生。若是遇到个悬吊吊的人，一生就完了。”
徐妈妈点头称是：“有老爷和夫人为五姐儿把关，五姐儿的姻缘肯定把稳得很！”
武夫人的眉头，是化不开的愁雾：“说得容易。这一关可不好把握啊。稍有差错，误了幺妹儿一生不说，我们武家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要受影响。”
徐妈妈也皱了皱眉：“老爷不会是想靠着五姐儿的婚事，来发展家里的生意吧？”
武夫人苦笑了一下：“说来好笑。女子究竟是生在富贵之家好，还是寻常人家好呢？生在富贵人家，固然能穿金戴银，吃香喝辣几年。但一旦成年，姻缘就得成为家族的工具。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，不是用自己的后半生，来偿还前半生的债呢？”
徐妈妈轻笑道：“夫人说得也太凄凉了。大户人家的小姐们，虽然姻缘由不得自己，但也有大把人觅得佳婿。比如夫人您吧，当初虽也有些不情愿，但您和老爷如今不也和和美美嘛？”
武夫人哑然失笑：“和美？我娘家赵氏在眉山也是大户。哥哥还是前清翰林。嫁到青神几十年了，武家却一日不如一日，如果不是我隐忍，哪来所谓的和美？”
徐妈妈一滞：“老爷一心一意待夫人，儿女们也都在眼下，夫人且放宽心。”
武夫人眉头微蹙：“如何能宽心？老爷是个读书人，虽有五老七贤的美名，但实在不善经营，家里的生意也颇不上心。反倒是这些年他在祖屋里开了私塾，整日免费教些年轻人，更是费力不讨好。几个子女也不如意。二哥儿生来腿脚不好，注定要操心一世。几个姐儿嫁得早，也指望不上。大哥儿本来聪颖好学，年纪轻轻就有了公职。但他这几年也是糊涂，整日做些不入眼的事情。”
徐妈妈也咬了咬牙：“大哥儿整日在烟馆里厮混，确实让老爷气得不轻。”
武夫人眼里的忧虑之色更加浓重了：“武家这几年大有坐吃山空的样子。老爷一直想有个好帮手，振兴家业。大哥儿如此下去，怕是更不得老爷的心。”
徐妈妈安慰道：“大哥儿是长子嫡孙，家业不传给他，还能传给谁啊？夫人不要忧虑。实在不行，五姐儿招个能干的夫婿来，帮衬着大哥儿，不是也好？”
武夫人眼中闪过亮光：“对啊！大哥儿不长进，我们还可以靠着姑爷！我和老爷不惑之年，得了个五姐儿，是个难得稳重可心的。若不是个女娃儿，没准可以当家。如今将五姐儿留在家里，招个把稳的姑爷正好如意！”
徐妈妈的脸上也浮起笑意：“夫人这下更要好好琢磨了。”
武夫人望着手中的锦书，陷入沉思：“几个小户也就算了。这孙家和连家如今都递了纳采的帖子，倒是不好办了。”
徐妈妈有些惊喜：“孙家世代书香，听说祖上是出过大官的。连家虽然近几年才有些动静，但他家的汉阳丝做得风生水起。这两家都属意五姐儿，五姐儿好福气啊！”
武夫人抚了抚额：“孙家公子虽是个文化人，但听说常年体弱多病。而且孙家人丁单薄，若是定了孙家，大怕幺妹儿以后要操劳。都不知道是亲家帮衬我们，还是我们照顾亲家。连家虽然红火，若是连了姻亲，将来对我们家的生意必有助力。但这个连二公子，据说粗鄙得很，一副土鳖的样子。”
徐妈妈噗嗤笑出声来：“夫人既然都不太满意，就不要着急。这汉阳城中，才俊多的是。等五姐儿回来了，说不定还有更好的缘分！”
武夫人的脸突然沉了下来：“说起幺妹儿，也该回来了。这个丫头去外面读个书，就把心都读大了。如今父母的话也不怎么听。若是给她定了姻缘，还不知道她会不会闹起来。”
徐妈妈小心地道：“五姐儿打小有主见。如今她去省城里上过学，眼界儿就更高了。夫人老爷只要顺着她的意，为她觅个良人，哪有闹起来的呢？”
武夫人叹了口气：“顺她的意？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？老爷是个犟脾气，指定不会由着她。”
徐妈妈低了下眉：“是啊……女娃子嘛，再怎么犟，最终还是要父母来安排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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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2]纳采：送礼求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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