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舒第一次见到明玉宸，是一个夏日。
说起来，那次也是一个意外。文舒平日里的爱好，或者说，是她可以明确表现出来的喜好，也只有读书，刺绣，练字和弹琴。
文舒的字，是一般女子都会写成的簪花小字。唯一不同的，是她常用的方墨。她的墨，只在京城一家书肆有卖。
京中夏日多雨，难得骤雨初晴，艳阳高照，文舒的墨早就缺了，趁此机会，她干脆自行出去买。
那家书肆已经有些年头了。进去时，里面的每一样东西，似乎都散发着古朴的气息。那老板也不会主动张罗什么，客人瞧上了什么，再问他就好。甚至文舒每每去时，都会忍不住坐在那里，细细翻阅片刻。
那里的人也着实少，或许这也是那里能一直保持静谧的缘由吧。
可是那天，文舒去时，书肆里居然难得已经有了别人的声音。手抵在门上，推开门前，文舒听到门内隐隐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，宛如玉石碰撞，悦耳动听。
“陈先生，您在这小小书肆里面，当真甘心吗？”那道陌生的声音说。
文舒无意窥探别人的私事，此时匆忙离开又恐惊扰别人，一时间进退两难，只能悄悄踮着脚尖，努力向后退。
不过，两人的对话还是飘进了文舒的耳中。不知道那掌柜的说了什么，那人轻笑了两声，笑声算不得张扬，却也极为肆意：“您教会了那些姑娘识字，真的甘心看着她们所托非人？”
话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，让文舒惊讶捂嘴。
她终究还是无意偷听两人谈话，仓促离开这里，重新进了不远处的马车里。
“小姐，怎么了？”文舒喜欢那家书肆的氛围，每每进去都要消磨上半天的时间，她身边的丫鬟自然都是知晓的。此时见文舒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，很是疑惑。
“那掌柜的现在有些不方便。”文舒摇头，制止了丫鬟继续问下去的苗头，转身吩咐：“我先在马车内等待片刻，暂时不要出发。”
车夫点头称是。
虽然车内无人，文舒仍是将背挺的很直，端坐在马车中央，是任谁都挑不出错的地步。可是，若留心观察就会发现，文舒这样不止是仪态，她的背透着些许紧绷。
文舒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，无意间窥探了他人的秘密，她自然是愧疚难安的，还莫名有一种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感。她的两只手放在腿上，将腿上的衣物轻轻揉成了花的形状，心脏不自主地跳的很快，耳朵专注听着外面的情况，似乎下一刻，在书肆里出现的那个陌生人，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尽管如此，文舒仍是忍不住飞速思考：那书肆的掌柜原本是授课的先生？而且，听那人的意思，他原本或许还是教授女子的？那他是什么意思，‘所托非人’？那些姑娘，是遭遇了何事？
种种疑惑困扰着文舒，她甚至有种不管不顾去听下去的冲动。
不可。文舒捂住自己的心口。偷听他人说话，是非常失礼的行径，她怎可教自己这些年受过的教诲，都付诸东流？
今日的阳光很好，文府马车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阴凉，还能听到鸟雀嬉闹的叫声。为了不再思考这件事情，文舒轻轻掀开马车的侧帘，想转移自己的心神。
却不想，这一打开，恰恰好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。
文舒：！
她微微向马车的另一侧挪了些，才缓过来。这里地方小，文舒虽然在路边，离那家书肆到底也不算多远。因而那人出来，被文舒看了个清清楚楚。
此时，明玉宸被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他。在他转过头来之前，文舒手一松，将帘子放了下来。
那人离文舒越来越近，文舒的心跳越来越快，心躁如鼓。在文舒感觉她的心都要跳出来时，那人离马车的距离又远了。
听着马车侧后方传来的动静，文舒后知后觉地想起，她记得，她的马车停放的旁边，似乎是有一匹马来着。
那一眼太匆忙，文舒只看到了他的侧脸，并未细看。只是那人看起来，似乎与文舒差不多大？而且，莫名的眼熟。
等那人走远了，又待了片刻，文舒才重新踏入了那家书肆。
书肆的掌柜面上毫无异常，看到文舒来了时，还如之前那样，笑的开怀：“文姑娘，又来了？这次是找书还是没墨了？”
文舒不动声色地查看了几眼他的表情，见他笑容中难掩疲惫，纠结片刻，仍是没有多问，只是笑着回道：“没墨了，但也是来找书的。”
“好，”店主是个爽朗的人，此时尽管心情糟糕，仍是配合地笑起来：“那文姑娘就自便吧。”
文舒不再多看，一如既往地挑选好了自己要的方墨，没有多留。
“清溪，”回去后，文舒越想那人越觉得奇怪，忍不住问：“你可有留意到，那会儿从书肆出来的那人？”
本以为那人就短暂出来片刻，清溪应当没有看到，却不想听文舒问起，她皱眉道：“小姐怎也见到那个人了？那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，经常和京城中的那几个纨绔混在一起，您可别记住他。”
说完，她还忍不住小声嘀咕：“小姐怎么就见到他了，这不是平白污了小姐的眼吗？”在她看来，她家小姐是这京城中最好不过的贵女，一切不好的，都不应该被她家小姐看到才是。
文舒：……她有些无奈。
不过在她的询问下，清溪到底不情不愿地说出了那人的身份：大理寺卿家的大公子，明玉宸。
明玉宸早些年的事迹，文舒也有所耳闻。只是今日之事，让她莫名觉得，那人不是传说中那样的。但是到底无从考证，文舒摇摇头，没再放在心上。
只是后来，文舒再去那家书肆时，却见掌柜换了人，问起来，只说原来那人回老家了。
后来，又听知道内情的人说，他原本是某富贵人家的一个教书先生，现在，是又回去了。
再具体的，文舒就不知晓了。
不过，文舒更不清楚的，就是，那天，其实明玉宸也看到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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