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错,”陈玄儒微微一笑,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,“这坤阳郡西邻高原、东接平原地势险要,故当年太宗才会于此地设立郡县充作大宣西北门户。同时为了扼守西北,更是为其取名‘坤乾’,只是‘乾’字后来犯了高宗的名讳,这才改成了‘阳’。”
“对对对,确有此事,确有此事!”逄煜连连点头。
这段往事曾记录在逄家的家谱之中,所以他自然不会不清楚。
只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,坤阳郡这名字也早就深入了人心,于是即便是作为地头蛇的他,也几乎要忘记此事。
此刻经陈玄儒提及,他顿时像是抓住什么要紧的东西。
只见逄煜一扫此前的阴郁,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道:“若是真如先生所言,天地倒转指的乃是坤阳,那这谶语岂不正好应验在我逄家身上?”
“没错,”陈玄儒捋了捋胡须,“坤阳郡城,本就是老爷先祖出钱兴建,这一里的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本就是逄家之物,是朝廷不仁夺走了逄家的这份家业,如今老爷作为逄家嫡系血脉,要回祖宗的家业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?”
“哈哈哈哈!”
逄煜放声大笑。
没错,陈玄儒说的一点没错!
坤阳郡城,那是逄家掏钱建的。
当年为了建城,几乎掏空了逄家的家底。
而此事的由头,仅仅是因为那该死的太宗为了削弱逄家的力量,就暗中捏造了个狗屁协助太子谋反的罪名!
可怜自家老祖忠心耿耿,为了襄助高祖起兵更是倾尽家财,结果竟落了个如此下场。
你不仁,那就别怪我们不义!
更何况我们也并非不义,仅仅只是要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!
越想,逄煜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。
在疯狂的心理暗示之下,此前郁结于胸中的块垒瞬间一扫而空。
大厅的一角,看着逄煜那喜若癫狂的样子,逄坤和逄城不禁面面相觑。
他们是真没想到,这个素来被他们看不起的腐儒书呆子陈玄儒,竟能说出这番话来。
你要说这个解释是牵强附会的胡扯吧,此前比这个更加扯淡的解释他们都听过。
与那些出头鸟驴唇不对马嘴的生搬硬套相比,陈玄儒的这个反而要更加合理些。
并且说实话,谶语这东西本来就是拿来当旗帜用的,重要的并不是它的真实性,而是合理性与煽动性。
只要足够合理,就能形成势,只要能得势,就有可能功成。
而只要功成天下,那一切的牵强都会变成真实。
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所写,真到了那个时候谶语也将彻底化作天意。
不过终究事关重大,再加上骨子里对于逄基的怨恨,逄坤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,低声冲陈玄儒道:“先生的分析确实有理有据,只是那天降陨石、麦田桑林又该如何解释?”
此言一出,逄煜顿时收住了笑声,吓得逄坤一缩脖。
冷锐的目光在这不肖子身上停留了片刻,逄煜最终还是看向陈玄儒:“是啊先生,此事又该如何解释?”
“所谓天落陨石并非此人亲眼所见,且如他方才所说,那小镇的周围全无陨坑的痕迹,故而这番说辞更加禁不住推敲。”
“可……可那麦田桑林却是我亲眼所见,先生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!”那独眼马匪唯恐被杀,吓得拼命出言为自己辩驳。
“先生,哪又该怎么讲?”逄煜急切追问。
“那河谷本就是我坤阳郡母河的重要源头之一,数百年前是因地势突变而渐渐枯竭。如今突然黄土变桑田,必定是地下又有剧变,更能应验谶语天地倒转之言,此乃无上之祥瑞,老爷何虑之有?”
“没错,哈哈哈哈!”此言一出,逄煜再次狂笑起来,“此乃无上祥瑞,无上祥瑞!”
“……”逄坤和逄城彻底无话可说。
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,这读书人的嘴究竟有多可怕。
这在他俩看来完全就是苍天示警的景象,到了陈玄儒那边全都成了天降祥瑞。
并且你即便想反驳,也完全找不到切入点。
毕竟黄土变桑田这种事虽然罕见,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发生过。
正所谓福祸相依,火山爆发固然可怕,然而喷发出来的岩浆却蕴含着丰富的资源;洪水爆发固然可怕,但也会因此而带来富有营养的土壤。
早先那片河谷的周围便资源丰沛,后来是因为地震而逐渐变得荒芜。
可如今几百年过去了,谁又能保证那地方不会再迎来一场剧变?
至于陨石和落雷,前者确如陈玄儒所言,既然连半个陨坑都没找到就别拿来说事。
而落雷这东西本就是寻常天象,雷击的位置又刚好是那片区域的至高点。
所以兴许真是逄虎他们运气太差,而不是遭到了所谓的天罚呢?
越想,两人越觉得是这么回事,于是彻底断了开口反驳的念头。
“老爷,”这时,就看陈玄儒笑意盈盈道,“眼下距离起兵吉日尚有九天,依我之见一方面当速选能言之人将谶语之解各处宣说,这样一来不但能稳定现有的人心,兴许更能为老爷招募到新的追随者。”
“没错,没错!”逄煜点点头。
起兵造反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名头,正所谓名正才能言顺,言顺才能事成。
如今这谶语与自己如此契合,传扬出去必定能够为自己赚取足够的人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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