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相公，疼~”
方泉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动作有些粗暴了，竟将林芸的头发给扯痛了，连忙道歉呵护。
林芸无奈道：“相公，还是让小蝶来吧。”
方泉纠结了一下，还是让开身位，却没走远，只看着窗台那盆即将盛开的虎皮剑兰，有些出神。
“姑爷手真笨，学了这么久，还是没学会！”
小蝶捂着嘴偷笑，林芸也笑了起来，方泉每过一段时间就想着给她挽发，但总是挽不来，越是笑他，越是不服输，下次又要试。
以前方泉这时候总要嘴硬两句，但今天方泉却没吭声，林芸将笑声收了，作为方泉最亲近的枕边人，也是最了解方泉的知心人。
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方泉此时的情绪不太对头——
“相公，还在想那些桑农的事？”
两天前林芸为那些桑农哭了一场，却已经走了出来——生活在这个时代，有些事她并非没有听过，只是很少亲眼见过罢了，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，反而比方泉更容易释怀。
当然，昨天看到的铁骑杀良冒功的事，方泉没有和她讲，否则又要伤了她的心。
方泉摇摇头：“不是这件事，是师爷......”
他面色有些难言：“前段时间岳丈想让我去冀州学府念书，昨日师爷也劝我考取功名，不求飞黄腾达，但有个一官两职......”
方泉疑惑道：“这功名，真有这么重要？”
或许是受前世的影响，他一直觉得，只要有钱，自己再有力量，就已经足够了，至于功名不功名的，一来他不感兴趣，二来有钱还怕没有官员庇佑吗？
就像是林家，一直以来不就是靠着庆元县令这颗大树吗？
林芸却有些愕然，她不解道：“相公是童生，读了十年的书，这点道理又何须我来讲？”
“武者虽武力高强，受人敬畏，却处处受限，不能肆意发挥，稍有逾矩便要受到敲打，唯有加入朝廷，成为将领士官，才算真正出人头地，光宗耀祖！”
“那些不入朝堂，闲散在外的武者，说好听了叫江湖侠客，说难听点便是未上悬赏的盗匪！似烈虎馆主这样开办武馆的还是小事，算是育兵于民，若是敢占山为王，称宗做祖，惹来了朝廷的围剿，那便是要诛九族的！”
方泉心中恍然，难怪他没听说过什么宗门，原来在这个世界，私占山头的就是盗匪！
诶不对，私占是盗匪，那应该也有公占的门派吧？
林芸不知方泉在想什么，只继续道：“但武者想入朝廷，并非那么简单，若不是出身军户勋贵，想要从军，便要从低处做起，哪个武师吃得了这个苦？他们辛苦练拳，还要去军伍里被吆来喝去，现在四海承平，没有战事，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上位......”
“读书人则不同！”
方泉若有所思，追问道：“有何不同？”
林芸温声道：“似相公这样的读书人，只要考取了功名，哪怕没有官职，也有了官身，无论是谁，见到了都要礼遇三分，比起那些苦熬的武师，升迁要容易得多！”
道理方泉自然是懂，但他疑惑的点就在于，凭什么呢？
一个武道世界，不应该更重视武者吗？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被如此推崇？
方泉有了疑惑，自然要问，然而林芸却不是什么都懂，尤其是这个问题，更是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——读书人读的书多，懂得也多，明白更多的道理，为什么会不受人尊重呢？
方泉坐在窗前，思考了良久，突然有些恍然——个人武力，若是不能强大到颠覆一个王朝，那么在集体力量面前，同样要低下头颅！
而世界上，除了纯粹的肉体武力外，还有名为精神力量的东西，相比于武者，书生毫无疑问站在了精神力量的顶点，他们掌握了知识与文化的解释权，而且手无缚鸡之力，更容易被上层集体所控制、裹挟，出于统治者的角度，有什么理由不重用书生呢？
而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，一个人若是浸淫武道，便没时间去苦读经义与治国之道，这本来就是两条道路，能将它们结合在一起的，除非是盖世奇才，不然压根没有可能。
“难怪师爷一直很赞同我隐瞒武学进度，还一再督促我修习匿息诀......恐怕就是不想耽误我的仕途！”
在某种意义上，武师出身对于科考并不是一个加分项，反而是扣分项，但若只是为了强身健体，拜了个师父，问题倒也不大。
“岳丈在拜师宴后让我去学府恐也是怕我和拳馆走得太近......”
方泉的思路逐渐明晰，他虽然对官场仕途并不感兴趣，但既然两位长辈都已经为他指了一条明路，那没有理由不去试一试。
“就是那些圣人经典，我是真看不下去啊......”
方泉有些头疼，但为了更稳妥的生活，还是决定硬啃下来。
“之前的道路，好像有点走歪了，武者之道，可学，却只能自己学，自己炼，不能想着以武者功力去解决事情，这样只会让自己在厮杀中越陷越深，若我只是一个人，倒也罢了，依靠生机寿命，未尝不能闯出一条道来，但我还有芸娘，还有孩子......”
方泉闭上眼睛，缓缓吐出一口气，他不是个执拗的人，走错了路，换一条就是，试错的时间成本在他这根本就不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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