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在吕轲的深衣上凝成细密水珠,他弯腰拾起青铜量器,指尖抚过器壁上斑驳的“石“字刻痕。粟米在夯土缝隙间滚动,像一串散落的算珠。
“冯利。“吕轲突然转身,“带人去清点各段渠堤的夯土量。“
张骏猛地抬头:“大人!这......“
“张水官。“吕轲将量器轻轻放在他颤抖的手心,“咸阳太仓的簿册上,每石粟米都该对应三丈夯土。你说对不对?“
渠风掠过张骏惨白的脸,他官袍下摆沾着的粟米壳簌簌掉落。远处民夫的铜锣声突然变得急促,几个皂隶正往碎石车下藏什么东西。
吕轲大步走向独轮车,玄色衣摆扫过未干的露水。掀开草席的刹那,成捆泡烂的松木板赫然入目,本该在驿站阴干的百年油松,此刻却浸在浑浊的渠水里,米浆与石灰膏早已被冲刷殆尽。
“这是......“冯利惊愕地抓起一块木板,年轮间的松脂正在渗出,“昨日才泡的木材,怎会在此?”
吕轲的指甲深深掐进松木断面。他突然想起厩啬夫衣襟上的盐霜,那根本不是修水闸沾的潮气,而是连夜搬运木材时流的汗。
“快拦住那些独轮车!“
吕轲厉声喝道:“这些松木要泡足三日才能阴干!“
晨雾中,吕轲的声音如同惊雷,震得众人心头一颤。
冯利立刻带着几名随从冲向那些推着独轮车的民夫,试图拦下他们。然而,那些民夫似乎早有准备,见有人追来,立刻加快了脚步,甚至有人干脆丢下独轮车,四散奔逃。
吕轲站在原地,目光冷峻,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他本以为此行只是巡查郑国渠的运力,却没想到竟揭开了如此多的隐情。从刑徒充数到木材偷工减料,再到夯土不实,每一件事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问题,郑国渠的修建,恐怕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规划。
冯利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脸上带着几分懊恼。“大人,这些人跑得太快了,我们追不上!”
吕轲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必再追。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张骏,后者脸色惨白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官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。
吕轲缓缓走近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张骏的心上。“张水官。”
吕轲的声音低沉而冷冽。“咸阳的簿册上,每石粟米能支持更夫搬运三丈夯土。可今日我亲眼所见,这夯土松散如沙,粟米却散落满地。你作何解释?”
张骏嘴唇哆嗦,想要辩解,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。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却被身后的魏鞍一把按住肩膀,动弹不得。
“大人,我……我……”
张骏的声音如同蚊呐,眼神闪烁,不敢与吕轲对视。
吕轲冷笑一声,抬手示意魏鞍。“拿下。”
魏鞍立刻挥手,两名亲卫上前,一左一右架住张骏。
张骏双腿一软,几乎瘫倒在地,口中喃喃:“大人饶命!大人饶命!”
吕轲不再看他,转身对冯利道:“冯利,你即刻带人去查张骏的住所,所有账册、文书,一件不漏,全部带回。”
冯利领命,带着几名随从匆匆离去。
吕轲又看向徐平和徐安两兄弟,说道:“徐平,你带人去查所有参与修建郑国渠的官员,尤其是与张骏有往来的,一一问话,不得遗漏。”
“徐安,你去查驿站,看看这些松木是如何被运到渠边的,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。”
徐平和徐安齐声应诺,各自带人分头行动。
吕轲站在原地,目光深沉。从当地百姓的神情来看,今日之事绝非偶然,郑国渠的修建背后,恐怕隐藏着更大的贪腐。
不多时,冯利带着一队人匆匆返回,手中捧着一摞账册和文书。他快步走到吕轲面前,低声道:“大人,我们在张骏的住所发现了这些账册,里面记录了大量的粟米和木材的出入,但都与咱们簿册上记录的不符。”
吕轲接过账册,随手翻开一页,眉头顿时紧锁。账册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粟米和木材的数目,但每一笔都与司空府的簿册对不上,显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。
“好一个张骏。”吕轲冷笑一声。
“竟敢在郑国渠的修建中贪墨如此巨额的物资!”
就在这时,徐平和徐安也相继返回。
徐平上前禀报道:“公子,我们查问了多名官员,发现张骏与厩啬夫、仓曹等人往来密切。”
徐安接着道:“公子,驿站的驿丞已经招供,这些松木本应在驿站阴干三日,但张骏派人连夜将木材运到渠边,显然是故意为之。”
吕轲听完,脸色愈发阴沉。他转身看向被押在一旁的张骏,冷声道:“张骏,你还有何话说?”
张骏早已面如死灰,瘫坐在地上,口中喃喃:“大人饶命……大人饶命……”
吕轲不再理会他,转身对魏鞍道:“魏鞍,你带人将厩啬夫、仓曹等人全部拿下,待我之后再审。”
魏鞍领命,立刻带人将张骏等人押走。
“冯利。”
吕轲沉声道:“你即刻起草奏章,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大王。郑国渠的修建出了问题,必须重新整顿。”
冯利点头应下,转身匆匆离去,空中只余下吕轲的一声叹息。
夜里,驿站内一片寂静。
吕轲坐在房间中,手中捧着刚刚起草完的奏章,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。他的目光不时扫向窗外,心绪难平。今日之事太过棘手,张骏的贪腐案涉及多名官员,甚至可能牵连到更高层的人物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