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朱辅的话，陆千羽的第一个反应，就是绝望。
从这绝望而又疯狂的表情之中，朱棣能感受到，陆千羽已经放弃了抵抗了。
“果然还是被你们查出来了，还是被你们查出来了！”陆千羽大笑着，说道：“也好，也好，省的本官天天的提心吊胆，整日的担心来担心去的！”
“千羽自幼苦读，是从蛮人的铁蹄之下活命下来的，你们不会明白，我陆千羽是经过了怎么样的痛苦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。然后，就为了你们那伎俩破银子，对，就是那么几两破银子，本官就要跟你们同流合污，哈哈，哈哈哈......”
“我呸——”说着，陆千羽一口吐沫就吐在了朱棣的面前，此时，拿手的人正要教训陆千羽，却见朱棣抬手，制止了那人。
陆千羽见状，继续说道：“治国者，明明德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！才是大丈夫的志向。现在，本官只觉得这些话是在羞辱，本官看过的所有的书都是在羞辱本官，忠君爱国，怎么能只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呢？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的信任，怎么对得起朝廷的托付呢？”
“你们动手把，千羽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，罢不得你们也不过就是再弄上一桩冤案而已，已经杀了一个齐海，何在乎多一个陆千羽呢？朝廷钦差就在姑苏城中，你们就让他们看看，这江南官场是有多么的黑暗！”
“可是本官不怕，就是下了那修罗地狱本官也不怕！因为本官写下了一封对得起朝廷，对得起千万江南百姓的匿名信！实话告诉你们，你们截取到的，不过是一路而已，本官送往朝廷的匿名信，一共是十八路，每一封都能要了你们的性命！”
“动手吧！别让本官的脖子等久了！来吧——”
陆千羽此时就像是疯了一样，又是大笑，又是大哭的。
而朱棣只是沉默着，一言不发。朱棣知道，陆千羽一定是把自己以为是江南官场上的打手了，把自己当成是薛丁山那些人了，以为自己此行找到他，就是为了动手杀他的。
原本，朱棣是想着亮出自己的身份，收取陆千羽的忠诚，把他当做是自己在江南官场的一根针。可这时候，当朱棣看到陆千羽这样疯狂的样子之后，朱棣暂时决定，还是不亮出自己的身份了，就这样等着陆千羽把该说的话都说完。
朱棣非常明白，当一个人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的时候，对他而言，每一秒的自己都是极端讨厌的，都是让自己厌恶甚至恶心的！他更明白，当他做着跟自己历来读的圣贤书相悖的事情的时候，陆千羽的心中一定是极端煎熬的！
那样的状态之下，一个人要是还能保持自我选择，就是奇迹了。
而在这样平凡无聊的日子之中，我们怎么能期盼奇迹的发生呢？
所以，朱棣愿意给这个被黑暗迷失了自我，被官场吞噬了良知的官员一丝喘息，让他有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，让他有一个能把这连年以来的压抑都爆发出来的机会！
陆千羽笑着笑着，泪水就从眼角渗漏出来。
只听他低声的吼道：“悔不该啊！是本官害死了齐海兄，是本官的错啊！齐海兄是一个好官啊......他就像曾经的我一样，但是本官却是没有坚持下来，可是齐海兄坚持下来了啊！可是，可是就是因为我的一封信，才是害了齐海兄的性命啊！”
“就在那天，就在齐海兄出事的前一天，我们醉酒当歌，畅想这江南的万里富庶，可是谁能知道，谁能知道......再听到齐海兄的消息，却已经是齐海兄的噩耗了啊！”
说着，陆千羽就瘫坐在了地上，满脸的绝望：“江南官场完了，再没有一个澄澈清明的江南官场了，身入江南，就会被这金银污染了身子，没人能爬的出去！别看你们现在还能为非作歹，且听本官一句，善恶有报，迟早有一天......”
陆千羽的两眼圆睁，眼中布满了血丝，看起来非常恐怖。他咬牙切齿的说道：“你们等着，迟早有一天，你们就会来这黄泉路上跟陆某汇合，陆某不过就是早走了一步而已，你们别得意，哈哈......”
说完，陆千羽扬起自己白净的脖子，一副慷慨求死的样子。
看起来，这些话应该也是憋在他的心里很久了，说完了这些，应该也就无所顾忌了。
能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之中，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，陆千羽感觉痛快极了，唯一让他有些失望的，就是不能亲眼看着江南官场被清扫干净，不能亲眼看着这些无法无天的人下地狱！
“来啊，你们不是抓我吗？不是来杀本官的吗？动手把，本官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！”陆千羽大吼着说道。
时间一点儿一点的过去，没有一个人拿出凶器来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一件过分的事情。两个黑衣人也是松开了他，只凭着他坐在地上。
而朱棣也还是端坐在月光之外，没有任何一点儿动静。时间就像是停顿了一样。就像是凝滞了一般。
没一会儿，陆千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，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异常，他感到在自己面前的这帮人，好像并不是江南官场的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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