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佬之间，亦有高下。
虽然梁先生有一半关外血统，但他自觉再北也北不过外星番鬼，这一声“北佬”吼得情真意切，充满了岭南力量。
这东国好声音如此动人，连来自金牛座的外星尖叫鸡也忍不住马上为他转身。
于是六目相对。
方唯鱼：诶？梁编？
威尔斯：“你……是你！”
这个平素以冷静自傲的悉那罗人眼球暴突，超高浓度的怒意像猛火煮过头的燕麦粥一样向外狂涌：
“可耻的窃贼！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！
“你以为你可以愚弄到我吗？我已经彻底调查过了，蓝星交警根本不会扛走违停飞船！
“卑鄙的强盗，我命令你马上释放AI，交出伊珀尔号！”
梁德轻抬双手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领带：
“冚家铲，你个鬼佬讲嘢好粗鲁。
“违停是你，骂人也是你，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专门过来破坏本市创文创卫大局的。
“废话少说，大家公平交易，你现在放开方老师，我等会儿还你一个方向盘。”
“你！嘎啊！！！”
威尔斯气得双翅打颤，愤怒地尖叫起来。
她怀里的方唯鱼被抖得像一挺花粉过敏的手提机枪，十几秒内换了七八个视角。
当她摆烂式地把脖子向后一仰，正好和气喘吁吁从楼道爬上来的师云乐对上眼神。
“阿乐？为什么你会和……这不重要，你快去找……”
“把问题和建议都憋一会儿。”
师云乐三步并作两步，快速越过方唯鱼和威尔斯，从玄关换鞋凳上拿起那封星球消除改造一次性告知单，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。
虽然一目十行，但这玩意儿字号小得像芝麻，还一股子机翻味，没个一时半会儿看不完。
她读得那样投入，那样认真，令到这个人满为患的楼梯间都安静了下来。
一片沉默中，梁德举起左手：
“唯鱼老师，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，为了有效利用碎片时间，不如我们接着谈一下版权合作？”
方唯鱼四肢一阵乱晃，用力绷紧脖子，跟翻车王八似的抬起脑袋看他：
“梁编，听得出来你非常敬业，也很会看场合，但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情谈工作。
“方便的话，能不能请你先帮我报个警，就说有超能力者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，让他们赶紧过来救我一波。”
“这个就不太方便了。”
梁德道：“在27毫秒前，本市的警局已经全部消失了。”
“消失？你什么意思，不是，你讲的是中文吗？Are You OK？”
方唯鱼懵到整张脸皱成一团。
“就是字面意思。”
梁德好心宽慰道：
“唯鱼老师你也不用太担心，据我所知本市根本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超能力者，现在抱着你不放的这个是外星人来的。”
哦，原来是外星人啊，那没事了……个屁啊！
老兄你哪位，为什么你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讲这么离谱的话啊！
好，发癫是吧，你以为我不会吗，今天我就接受你这个设定！
方唯鱼在威尔斯怀里奋力扑腾起来：
“她是外星人，那你呢，你又是什么鬼！银河大盗吗？少林弟子吗？龙组高手吗？你有什么目的，是谁指使你的！”
“我的人设没那么夸张。”
梁德摆摆手道：
“我是异界人，一定要讲的话，也算超能力者吧。”
竟然是这种设定吗！
方唯鱼听完，心里乱得像一盘青花椒炒加拿大电鳗，麻上加麻。
外星人、异界人、超能力者……
你们来找我做什么，我对你们没有兴趣，你们应该去樱岛找那谁谁谁谁啊！
“梁编，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。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其实也没别的事。”
梁德一五一十道：
“就是你昨天同意外星人消除蓝星，外星人担心你撤回许可来劫持你，师女士想找办法拯救世界来研究文件，我闲着也是闲着来看个热闹。”
方唯鱼听他说完后慢慢停止扑腾，原本显出狂躁的表情也逐渐平复。
她看向紧抱自己的威尔斯，语调平缓，听不出起伏：
“你真的可以把蓝星消除掉？”
威尔斯恨恨地剜了梁德一眼。
她意识到自己获取许可时拥有过怎样的幸运，但根据悉那罗的法则，现在她必须对方唯鱼保持诚实。
“是的，原住民小姐，我们拥有消除蓝星的能力，我们正在稳步推进这项工作。”
说话间，几人头顶这栋老旧公寓楼的上半截消失不见，宛如撤去一重帷幕，让黯淡的雨空映入方唯鱼眸中。
下半截公寓的周围，一栋栋摩天大厦像被擦除似的依次退场，平日里熟悉的城市，正在无声离开。
方唯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这些完全脱离日常的景象仿佛在和她说：终于来了，终于来了。
再也没有什么枷锁了。
那么我要做什么呢？
方唯鱼觉得心脏和喉头都有点痒，耳膜也有点痒。
在似乎还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，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：
“外星人小姐，你可以放我下来了。我是绝对不会撤回许可的。”
原来我早就想好了。
哈哈，哈哈。
威尔斯将信将疑地撤去了翅膀上的禁锢力场。
方唯鱼从悉那罗人怀里跃下，揉了揉差点肌肉拉伤的脖子，走到还在埋首文件的师云乐面前：
“阿乐，你不用看了，已经没有任何问题，也不需要任何办法了。”
师云乐没有抬头：
“你的理由。”
“理由？”
“来之前梁编告诉我，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讨厌这个世界。
“为什么？区区蓝星而已，有这么值得讨厌吗？”
师云乐看完最后一行，合上文件：
“方唯鱼，你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悲惨过去所以无法原谅这个世界吗？”
“在厨房踩完蟑螂才发现没穿鞋那次算不算？”
“……不算。”
“那没有了。”
方唯鱼走到公寓楼的边缘眺望远方，雨幕中越来越干净的城市天际线让她畅快非常。
“阿乐，我和蓝星没有个人恩怨，我只是讨厌天经地义，讨厌解决不了的问题和傻逼。
“你为什么想要拯救世界？区区蓝星，区区人生，有这么值得继续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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