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龙城掀开帘子,猛地大步迈了进去。
帐篷里挤满了人,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围着一个少年,彼此一边检查一边商量着,偶尔意见不同还会争吵两句,另一边李氏的女仆们正在一旁烧水、煮药,忙得不可开交,帐篷不大,突然挤进这么多人就显得越发的拥挤。
李龙城摸了摸他的光头,在他眼里,只看见无数的人头晃动,晃动的自己心都乱了。
“都安静下来,”李龙城低喝了一声,帐篷里骤然安静了下来,那些呼喊的仆人首先跪了下去,然后大夫们吃惊的让开了一条道,好让李龙城看清楚被围在中间的少年,“不相关的人都出去。”
女仆们闻言如闻大赦的闯了出去,李龙城走上前,蓦的,老人的心一颤。
他看见了赵养卒,可他实在不敢认他,赵养卒浑身没有一块皮肤是正常的,全身泛着血红色,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爆出来,看的清清楚楚的,他蜷缩着身子,不时的就是一阵极其剧烈的颤抖,那股颤抖即使是几个医师一起用力也差点按压不住,他的双手紧紧的攥着,嘴里咬着一块白色的麻布,额头的汗水映在血红色皮肤上,似血。
“怎么会这样,怎么会这样,”李龙城皱着眉在帐篷着走来走去,心烦意乱,这是他未来的孙女婿,也是自己很看好的一个孩子,怎么才仅仅一天不倒的时间就变成这样,“到底怎么了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一旁站着的大夫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说一句话,纷纷低着头。
“好坏出来说个事,都哑巴了啊。”李龙城脸色铁青着的低吼了起来,这声低吼让所有人的心都抖了抖,终于一个年轻的大夫站了出来,尽管他的脸色看起来从容不迫,但眼神还是有点慌张,他指着赵养卒尽量保持着镇定的道:“这似乎是……是……天花。”
李龙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,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。
而随着年轻大夫的话出口后,整个帐篷里陷入诡异地安静,所有人看赵养卒都像看一个瘟疫之源一样。
“不……可能,不可……能,”苏秦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,他一下子冲上去抓住那个年轻大夫的衣襟,“养卒这是打小就有的病,本来一直好好的,不会是天花的,你这个庸医,你胡说,你是个庸医,养卒并没有得罪你,为甚么你要对付他。”
作为李氏最年轻却也是最负盛名的大夫,李回春被苏秦淮当面骂着庸医,这让年轻人很不悦,当着族长的面,他竭力的克制住自己心头的不快,压低声音冷冷道:“我是不是庸医,那些被我医过的人他们能证明,我和这个少年也从没有甚么瓜葛,他全身红如赤炭,牙色乌青,眼珠暴白,寒战、高热不停彼此乱换着,头痛、体温急剧升高时又出现惊厥、昏迷,这都符合医书上所述。没有一个大夫想要面对病人表现的无能为力,我李回春何苦危言耸听,坏了自己名声,特别是……特别是天花这种东西。”
“不是的,不是这样的,”苏秦淮拦在赵养卒的身前,跪在皱着眉沉声不语的李龙城面前哭嚎道:“族长,李族长你听我说,你听我说,这种病状以前养卒有过,真的有过,我和仪表都见过,这真的不是天花啊,你要相信我,我苏秦淮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说过谎,我一句谎都没有说过。”
“族长,”李回春沉吟道:“如果事实确实如他所说那么很可能不是天花,不过如果他说谎了,那么再把这个孩子留在我们李氏,就太危险了。”
苏秦淮惊恐的看着李回春,李回春却没有去看他,他只是说出自己的事实,并没有针对某些人,自问对得起自己的医者之心,非不救,实不能救不敢救。
“其实,以前也有过病例,说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,血脉反而会澎湃起来,这就如同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一般,不过……”一个老大夫犹豫的出声道,却在说道中途便被人打断了。
“不过这种情况很少,不是吗?”李回春针锋相对起来,“准确的说,这个孩子得天花的成分要占到七成,族长……不能再拖了。”
“不能再拖了?”苏秦淮睁大眼睛,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,他说话早没有一丝结巴,“你们到底想干甚么,你们想杀了他,是吗?族长,他是你的孙女婿,你还让叶小姐教他李家枪呢。”
一听见“叶小姐”三个字,李龙城仿佛被雷电轰击在天灵盖上,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,他终于清醒了。
“阑珊,阑珊不会有事吧。”
李龙城这句话一出,苏秦淮绝望了,果然就听见李龙城的声音很焦急的颤抖道:“所有人都……都退出这个大帐,李回春,赶快去表小姐那里检查一下。一定要让阑珊没事啊。”
所有人都走了,几乎是小跑的出去了,帐篷里只有苏秦淮一个人跪在地上,呵呵的笑着:“没人相信我,没人相信一个瘸子的话,养卒真的没有得天花啊,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。”
……
……
“啊!”帐篷里突然响起一阵简短急促嘶吼,苏秦淮身子一震,蹒跚的爬了起来。
谁也不敢相信,濒临绝境的赵养卒猛地睁开了眼睛,那往日里纯黑的不见底的眼睛,一半黑一半红,看起来仿佛被驱赶进人世的修罗,他痛苦的蜷缩着,全身的骨骼爆出细碎的响声,苏秦淮站在床前手足无措,他只是低声的喊着赵养卒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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