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人心本无疑
翌日清晨,章缨如约现身于庭院之中。
楚焕已经等候多时。
她挥手,将一沓手稿置于桌上。仍是之前放字条与画卷的位置。
他执起手稿翻看,竟是各个重臣的喜好、党友,与其他极隐秘之事。
章缨乃圣兽,天命是辅佐人间的圣明君主,重在“辅佐”二字。是以虽术法强大,却仍要遵守人间的规则。
朝堂之事,天禄只可推波助澜,不可参与过深,更不可用术法伤及凡人。否则若这一界天禄是个暴脾气的,将奸佞之臣直接杀死,或是个急性子的,将一国打下来自己治理,这世间岂不是会乱套?
楚焕是个聪明人,自然知道她的用意。
他一页一页细看,而后将其分为三类。
可利用喜好去结交的贤臣、可利用隐秘私事去威胁或拉拢的权臣、以及要尽快除掉的尸位素餐之人。
分门别类后,便开始着手谋划。
朝中势力错综复杂,想要除掉一些人,楚焕自己必然也要有一定的权势。
可他没有。
他的母亲仅仅是一位出身商贾人家的小姐,因实在貌美出众而被选入宫中。母族的力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虽无强大背景,可到底容色上乘。加上亲族并未卷进朝堂,无需加以防备。是以她进宫之后,也很是受宠了些许时日。
还十分争气的怀了身孕。
太医说,看这怀像,此胎兴许是个男胎。
即便如此,她也从未遭受过旁人暗害。
其一是她为人谨小慎微,从不恃宠而骄,没有仇家。
其二是她的母族无人入仕朝堂,无人帮扶,她自己又不是个聪明的,她的孩子绝就无可能登位。
其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彼时皇帝登基没几年,中宫皇后之位空悬,宫里几位家世显赫的妃子都暗自较着劲,生怕一步行差踏错,此生与后位无缘不说,还连累了亲族。谋害皇嗣是重罪,几位妃子互相盯得很紧,谁都做不到只手遮天,也就没有必要去冒那个险。
却不曾想,旁人因她这“不太聪明”的脑子不曾暗害于她,她却自己害死了自己。
自有孕以后,她每日里都无比期盼着能母凭子贵、光耀门楣。遂拼了命的进补身子,补品如流水般的用着。
待到瓜熟蒂落之时,却也因胎儿过大而难产,待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孩子,自己也油尽灯枯,血崩致死。
留下呱呱幼子在这暗流汹涌的宫城之中,虽有奶娘和宫人伺候,却也不大尽心尽力。
帝王薄情,宫中从不缺少美人。只伤心了半日,转眼便宠幸了其他貌美女子。对楚焕这个没有了母亲的幼子,一向是极少想起来的。
一个没了母亲,又不得圣心的皇子,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呢?
孤立无援。
这个词,恰到好处的可以形容楚焕如今的处境。
身世是无法选择的,这一点他看得很开。
可前提是,他之前从未肖想过那至尊之位。
楚焕从前看书识字,仅仅是为了打发无聊又漫长的时光。后来学习礼仪策论,亦是因为敬重太傅为人。
他既愿意教,他便也愿意学。
可后来太傅在朝堂上被气得吐了血,一病不起,皇帝命他回家修养,不得再入朝堂。太傅日日在家忧心朝政,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。
天地茫茫,他就再也没有可与之高谈阔论、分析时事的人了。
楚焕对现今的朝局是心灰意冷的。有才华之士空有一身报复却无处施展,出身名门之人身居高位却不做人事。
他从前无力改变,于是闭了眼只当不知道。
可如今,楚焕既下定了决心争一争那个位置,改一改如今的格局。便要开始盘算手中可用之人、培植自己的党羽。
与权贵相交又谈何容易?又要不卑不亢、又要显得亲近;不可刻意、更不可钻营。何人该以利益诱之,何人该以情分动之,皆有门道,处处难为。
思索了几日,他决定先从当今殿阁大学士入手。殿阁大学士曾是太傅门生,乃太傅一手提拔。他一生励志于朝堂,不喜女色、不爱财帛,为人正直坦荡、不善权谋,是朝局之中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民生的臣子。
这日,楚焕出了宫,手里攥着太傅赠他的玉蝉。孤身打马入大学士府中拜访。
大学士府门之外,小厮通传,只说大学士年事已高,不愿与皇子有过多交集往来。
拒绝之意十分明显,楚焕心下了然。
与其说大学士不喜欢勾心斗角,不想参与党争;不如说是同楚焕从前一样,对朝局早已是心灰意冷。他只想保个晚节罢了。
楚焕拿出玉蝉,珍而重之的交由小厮,请他再去通传。
殿阁大学士见此玉蝉,忆起恩师当年教诲。心中有所感念,亲自迎楚焕入府。
又与之深谈良久,甚是投契,只差引为忘年之交。
暮色渐沉
二人由史书政礼谈到国计民生,本就师承同门,又都心系黎民。自是相谈甚欢,以至忘了时辰。
楚焕想要起身回宫之时,宫门已经落了锁。
他自知不可于大学士府中留宿,恐遭人猜议,便仍是施礼告辞,策马赶到了宫门口。
他立于宫门之外的墙角处两难,若是此时亮出腰牌,命守卫开了宫门,实在过于引人注目。可若留宿在外,宫中人多口杂,传扬出去难免对名声有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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