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坦荡着,如章缨对我的期望那般:做个知文晓礼的优秀“妖怪”。
替她陪着楚焕一同守护黎民,哪怕时常被他戏弄。
可世事难料,我的手上终究还是染了血。
…
我如何能想到,那日岳丈大人给我的案宗,抽丝剥茧、一步步深挖下去,得到的竟是那样一个真相。
那个曾经愤世嫉俗、最痛恨世家官宦子弟仗势欺人的忠勇将军,年逾不惑,竟也开始纵容自己的儿子抢占百姓田产。
那二世祖甚至还在争论不休之中殴杀人命。
最终见事情败露,居然用十两银子买了一条人命去顶罪。
仅仅十两银子,尚不足他平日里一顿酒楼花销,竟能买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,令其甘愿顶罪赴死。
谁知道这其中是否还参杂着什么旁的威胁呢?
真相太令人难以置信,起初我还抱有一丝希望,希望那忠勇将军并不知晓此事,是他的儿子私下所为。
可事与愿违,种种证据最终皆指向他,他不但有所参与,甚至还称得上是主谋。
那块地皮是他看上的、买命抵罪的主意也是他想的、抵罪的人也是他亲自选的。
我为了此事暗中追查数月,没成想还挖到了其他东西。
一个军伍出身、于万千敌军中拼杀而出的将军,竟会贪墨军饷!全然不顾军营中,他曾经并肩的战友会因此食不果腹,甚至丢了性命。
他铁血十年、军功累累,自然知道粮饷对军士来说意味着什么。即便如此,他仍是如此做了。
我犹记得那一年,自己躲在城外庄子小院中瑟瑟发抖,远远望见前来查抄田产的忠勇将军。
他骑着高头大马,手持红缨长枪、铠甲银亮;一身的浩然正气、威武无比。
如今他却也被权势冲昏了头脑,失了本心,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。
如此一来,他当年极力主张对前任丞相及其亲眷处以重刑之事,就显得尤为可笑。
谁也不会怀疑他,因为他曾是那样一个嫉恶如仇的烈火性子。
知道真相那一晚,我于书房中枯坐彻夜。自那之后,我更是常常辗转反侧、难以安眠。
一颗偏执着想要复仇的种子又悄然苏醒过来,在我心底里生根发芽,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。
凭什么你踩着前人的鲜血赚尽美名,却又穿着光鲜亮丽的铠甲去走前人之路?又当又立,实在可恶!
我想,不管是为自己的私仇还是为社稷安稳,于公于私,我都该搏上一搏。
该如何搏呢?
将此事直接告知于楚焕的蠢念头在我脑中只出现了一瞬,立刻被我的猛摇头给甩到了九霄云外。
登基后诛杀曾经辅佐于他的将军,而且这个将军如今还手握兵权。怎么听都更像是帝王弄权,如何能不落人话柄?
他海晏河清的政绩上不该多出一笔这“飞鸟尽良弓藏”的污名,平白被有心之人诟病。
忠勇将军做的烂事都是实打实的。若要处置,也应该是在群情激奋时顺应民意,光明正大的处置。
我要的是他永远背负骂名,将他做的事赤裸裸的暴露于人前,没有任何被人平案或喊冤的余地。
……
打定了主意,便开始着手布局。
一切部署皆要看起来自然又合理,不可打草惊蛇。
忠勇将军到底是军旅之人,又在朝中滚了多年,早滚出了一身的圆滑,警惕得很。
我为了收集他贪墨粮饷的证据,一边安插人手在他府中,一边忍痛将心腹安置去军营中历练。
光是安排美人进他的府中为妾,便用了三年,终于得来他府中远远超出朝廷俸禄的开销单子。
我刻意与他交好,将自己虚构出的罪行透露给他,叫他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,对我不再有所防备。
我时常假醉留宿于他府中,再于深夜偷偷潜入他的书房抄录其收受贿赂的礼单。
软磨硬泡之下,还从我岳父手中拿到了刑部近年来所有的人命案卷,逐一排查。
朝中人人都以为我二人交情甚厚,只有我自己知晓,每每得到一个新的证据时,我对他的恨意就更深一分。
手中有了切实的事情要忙,几年的时间转瞬即逝。
他以及他的子孙所做恶行终于尽数记录在册。再整理时,也是厚厚一沓,丝毫不弱于当年丞相。
物证确凿,人证也已严密看管起来。
多年精心部署,只待适宜的时机。
那一日,他自家于民间开设的书局突然广发近年冤案宗册。虽然被及时发现并压了下来,可他的罪行终是一朝暴露。
百姓们奔走相告,霎时群情激奋、物议沸然。
街巷中都流传着他的罪行,说书先生于茶馆中说了三天三夜,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肯歇上一歇。
流民和乞丐围堵在将军府前大骂,无论怎么轰也轰不走。仿佛他们的悲惨境遇都是这个食人骨血的贪官造成的。
忠勇将军德名尽毁,只余一片骂名。
此时民间已闹得沸沸扬扬,再加上我有意为之,自然就落入了谏议大夫的耳中。
谏议大夫知晓后连夜写了弹劾的奏折,第二日早朝便递了上去。
我与岳父于朝中推了一把,忠勇将军府便如被蚂蚁驻咬多时垒堡,轰然倒塌。
因有军功在手,是以忠勇将军并未被锁拿下狱,而是被禁军与巡防营一同看守,囚禁在府。
事情发酵了三日,第四日早朝之上,楚焕皱眉发问:“众卿以为,忠勇将军所犯之罪,当如何处置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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