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城。
弯弯绕绕的山路,终年不散的雾气,正在消磨人们的耐心。
挑着担子的工人哼哧哼哧地上坡,低声咒骂:“啥子天气哦?热死人了嘛!”
正说着,前面正在赶路的一个长衫老头蹒跚几步,直直栽倒。
老头干瘦,长衫破旧。
人来人往,偶有人驻足而望,只轻叹一声:“这年头,人如草芥哦……”
然后,人群再次开始漠然流动。
如草芥般的干瘦人影,很快隐没得再无踪影。
人群,虽一如往常,漠然流动,但,每个人的脸上,难掩惶恐。
“听说没得,日本人打得好凶哦!”
“会不会打到山城里头来哦?”
“哪个晓得噻。”
“人心惶惶哦。”
“就是噻。”
“就算打不到这里头,到处都乱得很。政府在使劲抓人。”
“抓人?抓啥子人嘛?”
“你不晓得唆?抓革命党的人……”
“革命党啊?我听说他们是进步的嘛?”
“就是噻。啥子世道嘛……”
“好多人都跑到乡下去躲了。”
“咋个不是嘛!你看看城里商铺都不开门了,萧条成这个样子。”
“我们也去躲一下算了……”
“就是……”
“……”
惶恐之色,在流动人群的脸上蔓延开来。
大街之上,虽依旧人头攒动,大家却漠然不语,匆匆赶路。
萧条之色更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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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院。
学生大包小包的行李,杂乱无章地堆着。
离别的忧伤,在少年的脸上心上,挥之不去。
一间寝室,七八个人的通铺,几个女生正在叽叽喳喳。
一个羊角辫圆脸女生,挽起旁边蘑菇头女生的手:“季瑶啊,你会想我嘛?”
蘑菇头女生季瑶,是个清秀女孩。她一身淡蓝色短袖长裙,脸上是浅浅的笑意:“你若是舍不得我,就跟我回乡下去吧。”
羊角辫女孩唤作庆喜,长得颇喜庆。她皱了皱眉:“我父母将我看得死死的,哪里都不能去。这一次放假回家,我都不见得能回的来……”
季瑶一惊:“为什么回不来?”
庆喜神色有些淡淡的哀伤:“我今年满十六了。家里给我说了亲事……”
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听了,一股脑地围过来,眉开眼笑地起哄:“庆喜要嫁人啦!”
季瑶却笑不起来:“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。庆喜你即使要嫁人,也可以回来上学啊。不上学了多可惜……”
一个长辫子的尖脸女生不以为然:“现在时局乱得很。上不上学都找不到工作。我的父母现在没有一个工作做得长久。”
季瑶摇摇头:“反正我要上完学。”
尖脸女生翻了个白眼:“女生上学不过是为了家里的体面,以后能嫁的好一些罢了。”
季瑶皱了皱眉:“也不能这么说。现在男女平等了。女人不需要靠着结婚才能活。”
尖脸女生鼻子哼了哼:“不结婚倒是也能活,就是活得辛苦。”
一个高个子女生也附和道:“是呀。我们学美术的,以后就算出去工作,不过是出去教书或者帮人画画。何苦来呢?”
季瑶正色道:“教书也好,画画也好,既然有了靠自己吃饭的本事,何必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呢。”
高个子女生和尖脸女生一滞,说不出话来,只是抱着手,气呼呼的。
庆喜捋了捋季瑶的头发,温言道:“季瑶,知道你心高。不过咱们女娃儿从来由不得自己。你家在乡下,说不定你家里人也给你说好了婆家,不让你出去了。”
季瑶点了点庆喜的脑门:“什么由不得自己?进步青年天天在街上讲,男女平等!将来我们做什么,嫁不嫁人,嫁什么人,都是自己说了算!”
庆喜连忙伸手去捂季瑶的嘴:“不要整天把那些人的言论挂在嘴边!你没看见现在天天在抓人嘛!”
高个子女生凑过来:“为什么要抓他们呀?”
庆喜讳莫如深:“既然要抓他们,必然是犯了错的。我们且不要与他们沾染……”
季瑶突然打断了庆喜:“他们宣扬的是平等,公正和自由的共产主义!并不是犯了错!”
尖脸女生和高个子女生如同见了鬼一般向后退去:“季瑶啊!你总是如此这般,与大家格格不入的!你同情他们是你自己的事情,且不要连累了我们!”
说完,几个女生退得远远的,时不时忌讳地往季瑶方向瞟来。
季瑶也不在乎,只是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。
庆喜担忧地拍着季瑶的手:“你这个性子,我是颇担心。你的脑子里,都是些古古怪怪的东西。怕是以后会吃亏……“
季瑶眨眨眼:“这些不是古怪。人生在世,不管是男的,还是女的,都是一样,应该为自己而活。没有谁该被谁欺负,谁该被谁控制。“
庆喜叹了口气:“我说不过你。不过,你家在乡下,也是出名的大户。你的这些古怪……呃,想法,怕是实现不了……“
季瑶淡淡地:“无妨。但求不愧于心罢了。“
庆喜有些惘然,眉眼之间隐隐全是忧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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